谢鸣与何乐相恋两年,感情已经水到渠成。两家人约在一家茶楼见面,商谈订婚的事。哪料到何乐爸爸一开口就说:“我侄女订婚时,男方给了二十万元的彩礼。现在我女儿订婚嘛,我们不多要,你们也给二十万元吧。”
谢鸣和父母都惊着了,一家三口面面相觑。当地订婚,有男方给女方彩礼的习惯,不过就是买点首饰,花费两三万元。二十万而已,确实太多了。
谢鸣爸爸结结巴巴地说:“亲家,能不能少点,主要是我们现在……”
何乐爸爸不高兴了:“比我侄女订婚时彩礼少,我在亲戚面前没面子。你要是嫌多,那大家再想想,订婚的事,以后再说吧。”
订婚的事就这样搁下了。何乐很不高兴地对男友说:“这哪是订婚?这是做生意,讨价还价。爱情败给了彩礼,没意思。”
何乐的话让谢鸣既尴尬又痛苦。不是他要讨价还价,实在是他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。他的父母都是农民,他在城里买房时,首付就掏光了父母所有的积蓄。谢鸣虽说是区环境监察大队的队长,但不贪不占,工资就那么多,每月还房贷都有压力。何乐家境好,一家都是城里人,爸爸当老师,妈妈当医生,他们当然不知道谢鸣的苦处。
谢鸣当然不希望爱情败给彩礼,他是真的爱何乐。可是二十万元,他到哪里去筹这笔钱呢?一连好多天,二十万元就像一座山,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这天晚上,谢鸣还在家里为钱的事犯愁,门铃响了。开门一看,是宏达皮具厂的叶老板。宏达皮具厂在谢鸣的监察大队监管范围内,上个月因为排污不达标,被谢鸣他们给查了,停产整顿。
叶老板还没等谢鸣反应过来,就从半开的门里硬挤进来。也不等人让座,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来,从包里拿出一只朱红色的木盒子,很小心地摆在茶几上,赔着笑脸说:“一点小意思,请队长笑纳。”
谢鸣有些生气。他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,但无疑人家是来送礼的。他正色说:“叶老板这是想害我犯错误?赶快将东西收起来,不然,我只能送客了。”
谢鸣义正词严,弄得叶老板有些尴尬,只得重新将那小木盒子装进包里,谦卑地说:“我们厂停产整顿后,已经升级了污水处理系统,希望谢队长能让我们恢复生产。”
恢复生产并不是谢鸣一句话能说了算的,还得对厂家升级后的污水处理系统进行检测,看达不达标。谢鸣说明了这个情况,叶老板点头哈腰:“那请队长帮帮忙,快点去我们厂检测吧,多拖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啊!”
谢鸣答应下来,送叶老板出门。等他返回客厅时,愣住了。那个朱红色的小木盒子躺在沙发的角落里。叶老板在与他说话的工夫,竟偷偷将木盒子留了下来,他居然没察觉到。谢鸣拿上小木盒子出门去追,人家早就没影儿了。
谢鸣忍不住好奇,还是打开了木盒子。盒子里一块红绒布裹着一只小酒盅,那酒盅晶莹剔透,竟是玉器。盒子里还有一张拍卖行的证书,证明这是明代玉酒盅,以三十二万元的价格竞拍成交。
三十二万元?看看手里的证书,再看看盒子里的玉酒盅,谢鸣目光直了。这天,谢鸣翻来覆去了一个晚上,睡不着。他迫切需要二十万元钱,这个玉酒盅价值三十二万元,就算便宜出手,二十万还是卖得到的吧。那么,他与何乐的订婚礼,就成了。
但想到这,谢鸣的眼睛就浮现出环境监察大队上一任队长戴着手铐,从办公室里被带走的模样,他吓得连连摇头。
第二天,谢鸣带着队员和技术部门的人一起去了宏达。趁着技术人员在给升级后的污水处理系统做检测,他去了老板办公室,将东西还给了叶老板。
宏达升级后的污水处理系统还不错,经过检测,各项指标都达标。两天后,监察大队给宏达下达了解除整顿恢复生产的通知。
自从订婚的事被搁下来后,何乐一直在跟谢鸣闹情绪。谢鸣想缓和两个人的关系,便约何乐晚上来家里吃饭。他特意买了花,熄了灯,点了蜡烛,整得狠浪漫。眼瞧着女朋友的脸色由阴转晴,谁不识趣地在这时摁响了门铃。谢鸣有些不情愿,但还是去开了门,居然又是叶老板。
人家又硬挤进门来,看到屋内的烛光和氛围,知道来得不是时候,一边说着“打扰了打扰了”,一边从包里掏出那只朱红色的盒子放在茶几上,转身就往外走。
一看到那只盒子,谢鸣气不打一处来,一把拽住叶老板胳膊,要他将东西拿走。叶老板点头哈腰:“因为你的帮助,我们厂恢复生产了,我就是来表示一下感谢。”
谢鸣郑重地说:“你们厂停业整顿也好,恢复生产也好,我都是照章办事,这里面没有什么帮助不帮助的事,所以,也就不存在感谢。东西你拿走。”
两个人在推拉的过程中,何乐已经好奇地打开了那只盒子,她看到盒子里的酒盅和证书,目光都直了。她让叶老板在沙发上就座。转身将谢鸣拉进房间,关上门,压抑着兴奋的声音,问:“三十多万元的东西,你干吗要人家拿走?你是不想与我订婚吗?”
谢鸣哭笑不得:“这是受贿,是犯法的,你懂吗?”
何乐微微摇头:“但我觉得没风险,你帮了人家。听人说,拿钱办了事就没风险,拿了钱不办事才有风险。”
“我根本没帮人家,我是照章办事。”
但人家认为你帮了他呀,他这么认为,自然不会向外说。有些东西是收不得,但这个,我觉得,收得。“
谢鸣没料到何乐会这样,他失望地说:“我的上一任进去了,你知道我去探望他时他怎么跟我说的吗?他说,贪念只要开了头就收不住,有了第一次,就会有第二次……”
何乐说:“就收这一次,拿来做彩礼应个急。”
谢鸣坚决摇头。
何乐恼了:“这么说,你就是不想与我订婚呗!”她一摔门,走了。
谢鸣望着何乐冲出门外,他想去追,但终究也没去追。他痛苦地用双手抹着脸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他看到叶老板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气不打一处来,都是这个家伙给闹的!他将那只朱红色的木盒子塞进叶老板怀里,大吼起来:“拿上你的东西,滚!再来做这种下作的事,别怪我不客气!”他将叶老板轰了出去。
第二天,谢鸣给何乐打电话,希望见个面当面解释解释。何乐淡淡地说:“要彩礼的是我爸,你晚上上我家,向我爸解释吧。”
这一整天,谢鸣忐忑不安,但事情终究还是要面对。
挨到晚上,谢鸣还是去了何家。敲开门,他愣住了,何乐的爸爸妈妈在家,他的爸爸妈妈也在,饭厅里摆着一桌丰盛的酒菜。
何乐一改先前的态度,笑吟吟地拉谢鸣入座。何爸爸举起酒杯,对谢鸣的爸爸妈妈说:“喝了这杯酒,我们就是儿女亲家了。这顿饭,就算两个孩子的订婚宴。”
订婚宴?谢鸣蒙了,结结巴巴地说:“可是彩礼……”
何爸爸认真地说:“我需要的彩礼,你已经给我了。”说着话,他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只朱红色的木盒,打开盒子,那只晶莹剔透的玉酒盅赫然展现在大家面前。
谢鸣吓了一大跳:“叶老板还真不死心,居然将礼物送到您这儿来了?”
何爸爸哈哈大笑:“什么叶老板送来的礼物?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呀!”
“您的?”
“对呀,你所说的叶老板,他是我的学生。我只是委托他对你做了几次测试。都说有贪念的人当了官,那就是高危职业,我要将女儿交给你,当然得知道你高不高危,可不可靠。”
谢鸣好半天才转过弯来,他看向何乐,迟疑地问:“你劝我收下这酒盅,也是在演戏?”
何乐笑起来:“不然呢?你以为我是那么贪的人吗?我只是配合叶老板,给你创设一种贪官可能遇到的场景罢了。”
谢鸣后怕得直抚胸口,问:“你们就不怕我真的将东西收下了?”
何爸爸说:“收下了,就没有这个订婚宴了。”
可您就损失了三十二万元呀,拿这么贵重的东西做测试,就不怕……“
“什么三十二万元!”何爸爸拿起玉酒盅放到谢鸣面前,“七十八元在地摊上买的,再花三元做了个假证书,总共八十一元。收下吧,给你的订婚彩礼!”
一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。谢鸣也笑了,他守住了底线,也就保住了爱情。